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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孟庭苇陪伴的少年时光
时光倒退十年，在北方闭塞的小县城里，有我写诗的少年时光，我的诗句带着孟庭苇的颜色。 离开家乡七年后，晚春里一个明亮的下午，我又回到家乡。家乡改变了模样，变得陌生。房间里那台三洋牌录音机已破烂不堪，被我整齐码在写字台抽屉里的磁带已不知去向。翻遍了家的角角落落，在厕所附近的纸箱里发现了那些宝贝。孟庭苇的五盒磁带，找到的只有四盒，《心言手语》的封套依然绿得那么鲜艳，似乎比我的少年时光更加真实和新鲜。 中学时代，孟庭苇是我的偶像。我依然记得某个星期天的下午，我和同学王瘦子从中学所在的县城登上开往省城的汽车。王瘦子家住县城，我是乡下人，按当时中学里的交往规则，我们不可能混到一块。再说，我是同学眼里怪怪的、不务正业的诗人。在同学眼里，诗人如同怪物，一心向学的同学拒绝和我交往。王瘦子是我惟一的知己。让我们黏到一起的，是孟庭苇。我们都是孟庭苇的超级歌迷，所谓的超级，也仅仅是从收音机里关注她的新闻，拥有她的全部歌带，最喜欢的歌手是她。 我们要去省城，是因为我们从收音机里得知她的新唱片《是真的还是假的》已出版发行。我们要去陌生的省城去买她的新专辑。这是王瘦子第一次去省城，我去过多次，依然陌生。不过，我能找到省城最大的那家书店，书店里有音像专柜。 几小时后，我们进入省城的边界地带。走出长途汽车站，已经是中午。前天下过雨，省城四月的阳光格外妖娆，而对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来说，美丽阳光下的一切都隐藏着玄机。我们换了两次车，到达那家书店，买到了灰白色封套的《是真的还是假的》。省城，对我们来说，太大了。高高的楼，无数的人流，在我们眼里，这个城市里充满邪恶和陷阱，稍有不慎，我们都可能被欺诈、被拐卖、被殴打。走出书店后，我们不敢去路边的小饭店里吃饭，饿着肚子返回车站。在阳光暴晒的汽车里，我们每个人啃了一包随身携带的方便面。 我从来没有和王瘦子谈过诗，我们在一起谈得最多的是孟庭苇。在没有网络、没有报纸、没有娱乐杂志，只能借助电台广播获取信息的县城里，新闻的交流成为我们之间最大的联系。那是1995春天。春天渐远，校园里那棵紫色丁香树把浓郁的甜香洒满校园的时候，文理科分班，我去了文科班，我与王瘦子的友谊也因为这次分班变得疏远，最后消隐在校园琅琅的读书声里。 我是住校生，每周回一次家。我的第一个随身听在初三时一次入室盗窃事件中离我而去，我只能利用回家时在家里的三洋录音机里听。那个暑假，是属于我和孟庭苇的假期，当然还有诗。那个假期，我的众多的诗歌都是在孟庭苇的歌声里写下的。我的诗带着孟庭苇歌声的颜色飞向全国各地，并陆续被全国众多的读者读到。暑假开学后第一天，我收到七百多元的稿费，再加上我处心积虑从伙食费抠出的三百多元，我又去了一次省城，买回一台超薄的爱华牌随身听。这是我的宝贝，在那个县城里，这台机器也是豪富出手才能获得的高级货。有了这台高级货，孟庭苇成为我的贴身情人。那时，我那被诗歌被孟庭苇被繁重的学业挤迫的心里，没有爱情。 爱情天使翕动着透明的羽翼降落在我的头顶时，我已经是大学一年级的新生。我的大学，在一个巨大的南方城市。开学后第一次上街，在街边音响的招引下，我走进音响店，买到了孟庭苇的《第二道彩虹》。几天之后，我终于爱上了一个来自海南、毕业后又回到海南的女同学。她姓邢。邢同学不漂亮，寝室同学这么评价。她的脸上，甚至散落着几颗少年时光撤退时掉队的青春痘。这没有什么，我喜欢她，仅仅因为她长得像孟庭苇，一点点像，发型最像。这对我就足够了。对她关注了一周，我决定迅速出击。先是在聚会上唱《伤了你的心的我的心》，“找不到你，我的世界不再美丽，找不到你，我的世界不再美丽。”唱这首歌的时候，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暗恋的邢同学，盯得她脸红起来，害羞地低下头。在我情窦初开的眼睛里，我错把她的厌恶，理解成“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的开，慢慢地绽放她留我的情怀”。我的歌虽然唱得难听，用我上铺兄弟的话来说，“巨难听，像大蚊子在哼哼。”我对兄弟的话置之不理，当天晚上，就去校外花店里买回一束玫瑰，写了一封巨煽情的信，连同一本超级抒情的情诗托人送给了我暗恋的邢同学。 黄昏的夕阳慢慢落下学校西侧的山口，我期待着的幸福等待着的爱被那些原封不动送回的情物浇熄了。突然，眼前一黑，一切灰飞烟灭。当天晚上，我和上铺兄弟去小酒馆喝了个烂醉。这是我第一次喝醉，直到现在，我还记得我喊小酒馆老板再来三瓶啤酒时的情景，却怎么也记不起我是怎么走回宿舍的。第二天酒醒后，上铺兄弟告诉我，我是高声喊着邢同学的名字，踩着摇摆舞步被他搀回宿舍的。上铺兄弟说这话的时候，我躺在床上，身下那束失败玫瑰的尖刺穿过衣服，正无情地扎着我的腰。“从来喜欢都会被爱成悲哀。”我感叹一声。 对邢同学是死了心，但我依然对孟庭苇心存幻想。又一年春天，我买到了她只有三首新歌的《音乐盒》，我特别喜欢她在封套上的新造型。几个月后，随着又一届新生的到来，我终于捕获一个孟庭苇新造型的翻版女生。孟庭苇推出《恋人》的时候，我正和我的“翻版孟庭苇”爱得如胶似漆死去活来。当然，这张唱片也买来听了，非常非常失望，不知道是因为孟庭苇已退步，还是我的心被社会磨砺得太粗糙，现在记得一两句的，只有那首“斑马线”。这张专辑之后，我再也没有买过孟庭苇的唱片。我听到了朴树和叶蓓，女友也是喜欢他们的。从他们开始，我花心起来，朝三暮四地喜欢过一个又一个歌手，身边的女友也是换了一个又一个。 抛弃孟庭苇之后，诗神也抛弃了我。关于孟庭苇的消息，也离我越来越远。直到夏天，我回到家乡，用已经有杂音的录音机听少年时代的偶像孟庭苇，感觉如同隔世。在她紫色的歌声里，我想起我写过的诗句，想到了我的纯真年代，想到了我年少时的爱情——翻飞的思绪里，我突然意识到，也许是孟庭苇改变了我的青春时光，甚至改变了我一生的风向。只是，我不知道这改变从何时开始，也不知道改变了的是一些什么事。我没有对照，没有比较，我所经历的，只是现在的人生。但我深信，没有孟庭苇，我所经历的将是另外一种人生。另外一种人生长什么样，我也不知道。我觉得有孟庭苇的人生也挺好，没有太多的痛和恨，也没有太多的喜和爱。我很满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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